阿嬤ㄝ柑阿店

今年普渡還沒入夜，天空就開始飄雨，我這人不喜歡湊熱鬧，不管跟人還是跟鬼都是。

趕在螞蟻覓食一樣的人潮淹沒小鎮之前，我下午便抽空去街上晃盪，除了街頭藝人跟美食大請客，其他的煙火鋼管秀八點檔明星下鄉，都是往年的老梗了。

一到晚上，村仔裡的人都會像趕集似的往鎮上擠，那萬人空巷的盛況，我見識過，有時候都搞不清楚是幫鬼慶祝還是幫人慶祝。

照片是去年拍的，那時候白天還有偶戲節的阿飄踩街，我跟丟了隊伍，只好呆在街上跟這些閉目養神的供品面面相覷。

也許該幫他們拍拍照，再看一眼，也許轉過身就屍骨無存了。

去年也是在這樣鬧哄哄的普渡夜，林投妹在電話裡頭說，老了沒結婚也沒關係，會請她兒子照顧你一輩子，這話說得情真意切。

那時說這話的人已經人間蒸發一年了，趕在今年普渡，我又去了電話問候，她在電話裡頭正在撒依個我知道的謊，語調和去年一樣真摯動人。

我沒拆穿她，我謝謝她送了我一個中元節大禮物。我突然發現，原來我的爸媽跟老師都教錯了。

原來謊言是沒有聲音表情的，說謊不會支支吾吾，說謊不會尾音顫抖，說謊說得誠懇了，連神聽了都會感動。

透過鏡頭，這澎湃的祭品後頭，剛好有商家送愛到災區的優惠立牌，心裡覺得反諷極了，愛也需要換季出清的。

別再說愛了好嗎?

愛不是千罪可擋、萬夫莫敵。

不是說愛了就可以一輩子拿好人卡。

別再用愛綁架彼此，當愛變成折磨就不會是愛了。

不是有了愛就有正義，愛不是為友情背書而存在的。

所以，別再說愛了好嗎?過了今晚，我們都各自喝一碗孟婆湯。愛的恨的，都各自回到陽世陰間。

我們都想平靜過生活，我想鬼也是。